逍遙遊後敘 2023/04/29


莊周在逍遙遊中,提出了一個觀點,即想要逍遙自在,必須不能得有所待。然而,大凡有形體者,因為生存,各物種都有其非待不可的情形。像篇中所述,大鵬鳥有待於六月之息。因為它要飛高九萬里,須要有熱氣流的助力,而錯過這段時間,它龐大的身軀,又會耐不住炎夏天氣的熱烤而傷亡。

至於列子御風而行,只是圖個行動快速而已。就人類而言,這種和一己生存無關的待,有時候會演變成實現自己想法的待。這種待,固然有大小和影響廣遠之不等,莊子一律歸之為三類。分別是有待於己、有待於功,有待於名。所待愈大,則束縛亦愈大。

功名之待,只視個人個別之努力,其影響關乎一己而已。有待於己,因為依待己心而為,有時候所為者大,便會牽動許多的人。像是君王推行其治國理念便是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們不經意的也會犯上這個毛病。例如,要求人家跟隨我們做某些事。所以無己的養成是不容易的,老莊主張無為,也是為了避免有待於己之故。

人能真正做到無待的,莊子以為大概只有至人無己,神人無功,聖人無為了。

聖人無名,莊子舉堯讓天下予許由,許由不受為例。許由說:「你既已治好天下了,而我代替你,我是為名嗎?名是實拋棄之物,如果我答應了,我將成為被拋棄的對象嗎?鷦鷯在深林築巢,所佔不過一枝樹枝;偃鼠飲河水,不過滿腹。回去吧!君王。我要天下做什麼?」許由終身不為名所綁。

神人無功,莊子舉藐姑射山之神人為喻。這種人不食五穀,吸風飲露,乘雲氣,御飛龍而遊於四海之外。當他神情凝聚,便可使人不得病,作物豐饒。他的德行廣被萬物而成一體。人世的棄自然而求治,他才不在乎。這種人外物傷不了他,洪水滔天,他不會溺斃,大旱使金石熔解,山土燒燋,也不熱壞他。他們身上的廢棄物必定還可以陶鑄成堯舜。這樣的人物,他才不會繁忙紛亂的以成為堯舜當成一回事。這種神人救世,都是在他無心之間完成。他自己都不以為然,當然無功了。

至人無己,莊子不直言誰是至人,僅用兩個故事以反證法說明。第一則,舉宋人賣禮帽到越地去,越人斷髮文身,不穿禮服,便用不著禮帽了。這是依待己心買賣之故。

國際牌前老闆松下幸之助曾說,年輕時,他依照自己的想法,設計了許多功用很好的產品,可是卻賣得很不好。後來想通了,改以買方需求來設計,公司便開始賺大錢,不為己心所誤了。

另一則,舉堯治理天下人民、安定海內政事,前往遙遠的姑射山,汾水的北岸,拜見四位得道者,不禁落寞的忘掉他心中的天下。

堯所見得道之人,都是任自然而無為,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,是逍遙一族。堯同宋人一樣,依待己心為用,意欲改變他人,順從自己的原則,齊一天下百姓。個性溫良之百姓,可以接受領導,其他人就不一定會全盤接受。老子則是:聖人無常心,以百姓心為心。善者,吾善之;不善者,吾亦善之;德善。信者,吾信之;不信者,吾亦信之,德信。(四十九章)只要不善者,不信者,不作奸犯刑,即不科罪。此即任自然,只有不強制百姓,君王與百姓皆能逍遙自在。

惠施喜歡辯論。思考便有一定的習慣。因此當瓠大不能為瓢,他便蔽於小用而不知大用。甚至還以大樗之不足為用,藉此譏笑莊周大言無用。

莊周便讓他瞭解,任何事物,大則大用,小則小用,無用為用之理。人若囿於習慣,受制於意識型態,便會茅塞其心,思考便不靈光了。依待己心為用,常常會不顧事物之分別與差異,且忽略物之各有其用。這也是老子說無棄人,無棄物之要意。若偏執一隅,缺乏水平思考,怎麼能夠與天地萬物同一體、同逍遙呢?

依待己心而為,久之會變成一種固定的思考型態。那就好像孔竅一般,其形既定,任何方向吹來的風,它都是發出固定不變的聲音。就人而言,便是一種成見。於是莊子次章齊物論,便說竅籟、與成心了。



Top